婦安婦產科

麥寮風飛砂中的好醫生──許良琴

許良琴醫師小檔案

出生：生於民國七年台灣雲林人

學歷：台南州立第二中學校、漢城京都醫學專門學校

經歷：台灣府立嘉義醫院內科醫師、麥寮健生診所負責人、 雲林縣 醫師公會第八、九理事

榮譽：一九九五年榮獲第八屆醫療奉獻獎

沿著台十九線西部濱海公路往南行，景色一片荒涼，過了濁水溪來到雲林麥寮，台塑六輕進駐前，麥寮被視為「鳥不下蛋、烏龜不上岸」的窮鄉惡水，「風吹沙，倒頭行」，不少居民受不了漫天風砂，難覓生計而遠走他鄉。如今拜台塑六輕進駐所賜，映入眼簾的是三步一餐廳、五步一理容院、KTV，甚至連長庚醫院都在此建立分院，可知過去一甲子，麥寮海口人的健康，全靠健生診所的 許良琴 醫師苦守著。「我愛這塊土地，已在這裡生根了，不願走，也走不遠了。」年逾八旬的 許良琴 醫師說來一派輕鬆。

許良琴，生於民國七年，台灣雲林人，台南州立第二中學校畢業後，渡海至朝鮮，就讀漢城京都醫學專門學校。學成返國後，擔任台灣府立嘉義醫院內科醫師。民國三十一年，父親堅持麥寮不能沒有自己的醫師，要他返鄉服務，他才帶著新婚妻子返回故鄉雲林麥寮開設健生診所。

「彼時真是甘苦哪！」即使是近一甲子前的事了，出身鹿港世 家的 先生娘 黃湘雲 女士，至今還是無法忘懷當年的苦日子。乍到這個「風頭水尾」的窮鄉僻壤，既要照顧接連出生的孩子，還得張羅全家上下飲食，可把她這個彰化高女畢業、留學日本、取得服裝學校文憑的富家千金，整得花容失色。有一次娘家兄嫂來做客，新嫁娘下廚做羹湯，可是一來沒經驗，二來心情緊張，煮飯大灶裡的米糠怎麼也生不了火。緊張之餘，她心急地前傾往灶內吹氣，沒想到，火舌突然竄起，把她大半眉毛和秀髮給燒得精光。看到這番狼狽景象，姑嫂兩人不禁悲從中來，抱頭痛哭。

鄉下人大多窮困，飯都吃不飽了，那有錢看病？小病忍著、吃些草藥就算了，非得撐到病情惡化，才肯到診所看病。即使如此，進了診所大門，能付得起醫藥費的還是少數，其他人不是要求「先生」寬限幾天，就只有開出口頭支票：「 許 先生，帳可不可以先記著？等年尾收成了，再還錢。」話雖如此，到了年底，能依約還帳的畢竟少數，多數不是拿田裡種的花生、甘薯抵帳，就是抓隻大公雞來充數。許良琴不僅不生氣，有時候還反過頭來安慰他們：「沒錢還，就算了！身體健康最重要。」他認為錢只要夠生活、夠孩子讀書就好了。許良琴不催帳、不計較，每年過年前夕，還會將當年帳冊全找出來，一一焚燬。因為鄉下人深信，帳不能欠過年，否則，來年運氣不好；而且這輩子不還，下輩子還要欠人！既然如此， 許 醫師乾脆把這些債權全部付之一炬，從此兩不相欠；免得鄉親不敢出門看病，反而賠上健康和性命。

許良琴個性隨和，不管颳風下雨、白天黑夜，只要患者家屬要求出診，許良琴幾乎是有求必應。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剛執業不久，有一天外面颳起大颱風，只聽到外面一位老太婆大聲喊著：「良琴仔！良琴仔！」原來海豐村一名中年男子，因元配和續絃相繼死於難產，再娶的妻子臨盆時又出了狀況。許良琴二話不說，便隨著老太婆坐上牛車冒著風雨前往接生。要當爸爸的大漢子（台語）看到 許 醫師居然肯來並熱心地從頭照顧到尾，感激得淚眼滂沱，再三稱謝。

許良琴說，當時海口交通不便，腳踏車便成為他往返出診的代步工具。每次到新虎尾溪對岸的台西或東勢出診，總得捲起褲管，再把腳踏車扛在肩上，涉溪而過；那種辛苦絕非外人所能體會。即使已過了四、五十年，先生娘每次翻出泛黃、破損的陳年相簿，總不忘指著相片中又黑又瘦的牽手，心疼地說：「你看！那時候，他就是經常騎腳踏車在外奔波，才長不胖的！」

經常三更半夜出門，有時也難免擔心受怕。有一次，患者家屬見狀，拍拍他的肩膀，「 許 先生不用怕，我有『傢伙』啦！」說罷，還撩起衣襬，證實所言不虛。「其實，海口人雖然生性強悍，卻很老實，」許良琴說。即使近年來體力較差，已少有患者上門就診，可是每次走在街上，還是不時有人趨前問候，讓他備感溫馨。

有一年，雲林地區出現麻疹流行，光是麥寮一地，即有七、八成小孩子感染，雖然當時已有治療藥物，但絕大多數家長還是捨不得花這點小錢，總覺得「出麻仔」根本是小事一樁，吃吃草藥就熬過來了，那曉得不吃還好，愈吃，症狀愈嚴重，光是施厝寮一地，一天就死了六個小孩，讓收拾善後的許良琴，手軟了，看得眼眶也紅了。

除了偏愛民俗偏方，鄉下人動不動就「問神明」的迷信程度，也讓許良琴傷透腦筋。不過，看多了，他體悟到「看病不只是看人，更要看家庭、文化」，也因而練就出一套應對方法。比如說，有一次他去看一名肺癆患者，家屬另外找來了兩名乩童「觀手轎」，希望醫生和神明雙管齊下，「兩種做伙來，卡有效啦！」家屬這麼講了，許良琴不便再說什麼，只是盡本分為病患診療、打針。後來患者病情好轉，他也只是笑笑說：「神明卡靈驗啦！」

雖然年紀大了，前些年許良琴每周還定期到雲林看守所為戒毒班的受刑人上課，傳授「森田」戒毒療法。民國八十四年，許良琴榮獲第八屆醫療奉獻獎，表彰這位海口醫師半世紀以來無怨無悔的付出。八十七年，八十一高齡的許良琴終於放下聽診器，卸下守護者的重擔，過著快樂寫意的退休生活。